这一夜,沈栀几乎没怎么睡。
她守在床边,隔一会儿就用手探探任景的额头,或者换一块凉毛巾。后半夜,他烧得有些迷糊,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,身体也不安分地动来动去。
沈栀俯下身,凑近了才听清,他一直在叫她的名字。
“栀栀……”
“栀栀,别走……”
一声又一声,带着梦魇中的惶恐和不安。
沈栀的心被这无意识的呢喃揪得生疼,她只能握住他滚烫的手,一遍遍地回应:“我不走,我在这儿。”
也不知道是她的话起了作用,还是他真的累了,后半夜总算安稳了下来。
天蒙蒙亮时,沈栀趴在床沿上打了个盹儿,再醒来时,是被一道专注的视线弄醒的。
她一睁眼,就对上了任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。
他已经醒了,不知看了她多久。
烧退下去一些,他眼中的水汽也散了,恢复了几分清明,只是眼底的红血丝依旧明显,衬得整个人有种倦怠的脆弱感。
“醒了?”沈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,“感觉怎么样?还好不好?”
掌心下的温度虽然还是有些热,但比昨晚那骇人的滚烫好多了。
任景没说话,只是摇了摇头,然后顺势握住她还贴在自己额上的手,拉到唇边亲了一下。
他的嘴唇有些干裂,碰在她的手背上,带着一点粗糙的触感,让沈栀的指尖都跟着蜷缩了一下。
“饿不饿?我去给你熬点粥。”她不动声色地想把手抽回来。
他却不放,反而握得更紧了些,用那双眼睛看着她,声音还是哑的:“不想喝粥,没味道。”
那语气,带着病中之人特有的挑剔和一点撒娇。
沈栀有些没辙了:“发烧了不能吃油腻的,喝点粥对胃好。乖乖的,我去给你做。”
她难得用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跟他说话,自己说完都觉得脸上有点发热。
任景似乎很受用,眼底漫开一层浅浅的笑意。他终于松开了手,却提了另一个要求:“那你快点回来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沈栀应着,起身快步走出了卧室。
她先是给任家老宅打了个电话,跟周雅兰说了任景发烧的事,把今天约好一起去百货大楼的计划推了。
周雅兰在电话那头一听儿子病了,立刻急了,问东问西,说马上就要过来看看。
挂了电话,沈栀走进厨房,淘米,下锅,开火。
等白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滚着时,她才觉得这一夜的兵荒马乱,终于有了点安稳的实感。
没过多久,周雅兰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赶到了。
她风风火火地冲进门,先是拉着沈栀看了一圈,见她只是有些憔悴,没什么大碍,这才松了口气,然后目标明确地冲上二楼卧室。
“你看看你!多大的人了,还把自己折腾病了!出个差而已,是去拼命吗?”
周雅兰一进门就对着床上的任景一顿数落,话语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心疼。
她把带来的鸡汤、水果往床头柜上一放,伸手就探上了儿子的额头。
“还好,没那么烫了。”周雅兰嘀咕着,又转头看向沈栀,语气立刻温和下来,“栀栀,辛苦你了,这小子病了最难伺候,是不是折腾你一晚上?”
“没有的妈。”沈栀连忙摆手。
躺在床上的任景听见这话,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,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了扬。
周雅兰白了儿子一眼,哼了一声:“你就偷着乐吧,娶了这么好的媳妇。”
她留下来陪着吃了午饭。
饭桌上,任景果然像沈栀说的那样,对清淡的白粥和小菜兴致缺缺,扒拉了两口就不想吃了。
周雅兰刚要板起脸训人,沈栀就盛了半碗她带来的鸡汤,用勺子撇去上面的浮油,递到任景嘴边:“喝点汤,这个有味道。”
任景看了她一眼,乖乖地张开了嘴。
周雅兰在一旁看着,眼睛都直了。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什么德性她最清楚,从小就犟,尤其生病的时候,更是油盐不进。
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?
她看看沈栀,又看看自己那个被喂了一口汤就心满意足的儿子,脸上露出了了然又欣慰的笑容。
吃完午饭,周雅兰看儿子情况稳定,又见沈栀照顾得妥帖,便放心地回去了。
临走前还拉着沈栀的手,让她有事就打电话,别一个人硬扛着。
送走了周雅兰,别墅里又恢复了安静。
沈栀收拾完厨房,端着水和药回到卧室,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。
她心里一惊,转身就看见任景穿着睡衣,正倚在客厅的沙发上。
“你怎么下来了?不多躺会儿?”
“床上闷。”任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,“过来坐。”
沈栀看他脸色还好,便依言走过去,把药和水杯放在茶几上:“先把药吃了。”
任景很配合地吃了药,然后就挨着她坐着,不说话,只是看着她。
沈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,干脆拿起了沙发旁竹篮里织了一半的围巾,继续手上的活计。
这是她之前给任景织的,深灰色的羊毛线,花样简单大方,已经快要收尾了。
客厅里很安静,只有毛线针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。
沈-栀低着头,手指灵活地穿梭,心思却渐渐飘远。
这个男人,和她想象中的样子,似乎越来越不一样了。
就在她出神的时候,一具温热的身体忽然从旁边靠了过来。
任景把头轻轻地枕在了她的肩膀上。
他的头发蹭着她的脸颊,有些痒。
属于他的,混着淡淡药味的雪松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。
沈栀的身体一僵,织毛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。
“别动。”他闭着眼睛,声音有些含糊,“让我靠一会儿,头晕。”
这个理由强大到让人无法拒绝。
沈栀没再动,任由他靠着。
他的体重不轻,这么压着,她的肩膀很快就有些发酸,可她却没想过要推开他。
过了一会儿,她感觉有只手伸了过来,轻轻捏住了她手里的毛线。
“这是给我的?”他问。
“嗯。”
“快织好了?”
“嗯,还差一点就收尾了。”
他又不动了,只是维持着靠在她肩上的姿势,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。
沈栀慢慢放松下来,重新拿起毛线针。
只是身边多了个大型挂件,她的动作总有些施展不开,织得磕磕绊绊。
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,生了病的任景,好像比平时更黏人了。
那种黏,不是霸道的占有,而是一种近乎全然的依赖。
他就像一只受伤后收起了所有利爪的大型动物,把最柔软脆弱的腹部毫无防备地展现在她面前,用无声的方式,祈求着她的触摸和安抚。
她甚至想,那个在三楼藏着秘密的任景,和此刻靠在她肩上,呼吸平稳的任景,真的是同一个人吗?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她就感觉肩上一沉。
任景似乎真的睡着了。
他睡得很沉,均匀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,带来一阵阵温热的酥麻。
沈栀侧过头,能看到他长而浓密的睫毛,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睡着了的他,褪去了所有伪装和气场,只剩下英俊而无害的轮廓。
沈栀看着看着,心里那点仅存的防备和畏惧,就像冬雪遇上了暖阳,一点点地,融化得无声无息。
她轻轻放下手里的毛衣针,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,想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。
而她没有看到的是,本来应该睡着的男人,眼睫毛在无人察觉的角落,微微颤动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