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任家老宅的这一晚,沈栀睡得格外安稳。
没有那间屋子的阴影,没有男人带着侵略性的雪松气息,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。
第二天醒来,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被子上,暖洋洋的。
她下楼时,任明远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,周雅兰在厨房里忙活着。
“栀栀醒啦,快来吃早饭。”周雅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出来,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。
沈栀乖巧地坐下,喝了一口粥,才发现餐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。
她的心轻轻一提,状似不经意地问:“妈,任景……他没过来吗?”
“他?”周雅拉把一碟小菜推到她面前,语气嗔怪,“那小子一大早就走了,说是去公司有急事。”
一旁的任明远放下报纸,扶了扶眼镜,接了话:“阿景这孩子,现在是越来越有担当了。北边的分公司新进了一批设备,技术上有点问题,本来派个工程师过去指导一下就行。他倒好,昨晚连夜给我打电话,主动请命,说他亲自过去看看,顺便视察一下分公司近期的运营情况。”
任明远说这话时,语气里满是赞许。
沈栀握着勺子的手,却在桌布下悄然收紧。
出差了?
自己主动请命?
是因为她昨天的躲避,伤害到他了吗?
所以他才用这种方式,自己远远地逃开。
一时间,沈栀心里五味杂陈。
有松了一口气的轻松,更多的却是挥之不去的愧疚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。
“那……那他要去多久?”她小声问。
“少说也得一个星期吧,那边事情处理完总要时间的。”
周雅兰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异样,只当她是新婚燕尔,舍不得丈夫,还笑着安慰她,“哎呀,这刚分开一天就想了?年轻人就是腻歪。没事,他不在家,你就在这儿住着,妈陪你。”
沈栀扯了扯嘴角,没能笑出来,只能低头默默喝粥。
这一整天,她都有些神思不属。
周雅兰拉着她说话,她也总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。
看着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,周雅兰更是认定了自己的猜测,只觉得儿媳妇是太担心出差的儿子,下午还特意拉着她去院子里晒太阳,开解道:“男人嘛,事业为重是好事。阿景这孩子心里有你,你看他以前哪有这么顾家,现在知道心疼人了,你就放宽心。”
沈栀听着婆婆的安慰,心里更不是滋味,只能含糊地应着。
任景虽然出差了,但沈栀很清楚,她不可能一直躲在老宅。
住了两晚之后,她还是向周雅兰和任明远提出了要回去。
“这孩子,家里又没人,你一个人回去多冷清。”周雅兰舍不得。
“没事的妈,家里还有些事要收拾。再说,我也习惯了。”沈栀坚持道。
见她坚持,周雅兰也不好再强留,只好大包小包地又给她装了许多东西,让司机送她回去。
车子停在熟悉的小别墅门口,沈栀深吸一口气,才推开车门下去。
屋子里静悄悄的,没有了那个人的气息,显得空旷又冷清。
她提着东西换了鞋,走到楼梯口,脚步不受控制地顿住了。
她的视线,不受控制地,往三楼的方向瞟去。
只一眼,她的心就猛地一跳。
通往三楼的楼梯间,那扇她曾以为永远不会为她敞开的,厚重的木门,此刻竟然就那样敞开着。
没有上锁,没有遮掩,仿佛一个沉默而诡异的邀请。
从她的角度,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深红色的墙壁一角。
沈栀的呼吸瞬间凝滞,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。
血液冲上头顶,又飞快地褪去,手脚一阵冰凉。
他这是什么意思?
是觉得没必要再隐藏了,还是故意留给她,让她自己去看,去想……
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那晚的场景……
她站在原地,和那个黑洞洞的门洞对峙了许久,最终还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。
她几乎是逃一般地快步跑上二楼,躲进自己的卧室,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。
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,她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。
那个敞开的门口,比之前紧锁的状态,更让她感到无措。
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,宣告着他的世界已经对她完全敞开,再无退路。
…………
任景这一走,就是一个多星期。
起初的两天,沈栀夜里总是睡不安稳,总觉得那扇敞开的门后会走出什么来。
可几天过去,除了无边的寂静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她慢慢地,也冷静了下来。
躲避和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
任景的偏执是病,他自己也承认了。
他没有在失控的时候伤害她,甚至在她躲开后,选择了自我放逐。
也许……也许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。
她应该等他回来,好好地,心平气和地跟他谈一谈。
想通了这一点,沈栀的心绪也平复了不少。
她开始像往常一样,打理屋子,侍弄院子里的花草,只是眉宇间总萦绕着一抹淡淡的愁绪,不如前段时间那样神采飞扬。
这天下午,她去附近的供销社买点东西,刚出门没多远,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。
“姐姐?真的是你!”
沈栀脚步一顿,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。
沈岁快步跑到她面前,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:“姐姐,你这是怎么了?脸色怎么这么差呀?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任景他对你不好?”
她一边说,一边意有所指地往沈栀的脖子和手腕上看。
上辈子她就是被任景那变态吓跑的,这辈子沈栀替她嫁了过去,肯定也逃不过。
看沈栀现在这副憔悴的样子,八成是已经知道了任景的秘密,正在受折磨呢。
沈岁的心里涌上一股隐秘的快意。
沈栀看着她那副假惺惺的嘴脸,连一个字都懒得说。
她只是淡淡地瞥了沈岁一眼,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,然后便收回目光,绕过她,径直往前走去。
彻底的,无视。
“你……”沈岁脸上的表情僵住了,准备好的一肚子“关怀”和试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。
她没想到沈栀会是这个反应。
不应该是哭着跟她诉苦,或者惊慌失措地质问她为什么知道吗?
这种被当成空气的感觉,比直接被骂一顿还要让她难受。
沈岁气得脸都涨红了,攥紧了拳头。
可转念一想,沈栀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做不了假,肯定是过得不好,只是死要面子硬撑着罢了。
这么一想,她心里的火气又消了,取而代代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和幸灾乐祸。
等着吧,等她被那个疯子折磨得不成人样,有她哭着来求自己的时候!
而已经走远的沈栀,并没有因为甩开了沈岁而感到高兴。
这次的相遇,反而像一盆冷水,将她彻底浇醒。
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这样下去讨厌她的人会高兴,在乎她的人会难过担心。
任景是她的丈夫,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过去和秘密,他们都该一起面对。
她的脚步变得坚定起来。
等任景回来,她要亲口告诉他,她不怕。